采访|贾紫璇 于玮琳
撰文|贾紫璇
「已经很难记起上一次打开百度是什么时候了；
微信聊天记录在以周为单位缓慢更新；
我的抖音月付金额已经超过了支付宝花呗分期。」
这些来自年轻人的答案，正在重塑「B（搜索）A（电商）T（社交）」的使用新规。
「BAT是啥？」98年澳洲留学生Gloria发出疑问。这个穿越了十多年的互联网巨头代名词，如今有了新的解法。
小红书上一篇题为「当代年轻人手机现状」的帖子，收获了10万点赞、近8000条留言：
「微信是朕的皇后，偶尔宠幸，但从不过夜；抖音是朕最宠爱的抖妃，常常夜宿于此；淘宝是淘妃，干啥啥不行，只会向朕索取金银买买买；百度是朕的御医，喜欢危言耸听，念其博才多学，暂且留着......」
「蓝洞商业」在采访中发现，95后、00后的互联网世界，小红书、B站靠优质内容，取代「B」成了搜索主阵地；抖音的娱乐+分享属性，正在搬走「T」的社交圈；淘宝凭借自身生态优势，「A」的位置暂时还没被取代，但已经开始被拼多多、抖音和小红书分流。
如果从市值规模来看，腾讯3万多亿港元的市值短期内难以超越，阿里依然是国内市值第二大的互联网公司，百度虽今时不同往日，但「文心一言」的发布似乎又有了新的希望。
然而这些对于当下的年轻人来说，都已经有些陌生。
「蓝洞商业」采访了多位95后、00后，试图还原TA们眼中的「BAT」。
1 「发微信找不到人，抖音上一抓一个准」
微信有着「最普世社交平台」的江湖地位，多年来无人撼动。
但是，年轻用户们正在小切口需求的撬动下，悄悄流向其他平台。
98年出生的佳茗，已经习惯了把抖音当成微信用。她告诉「蓝洞商业」，她的朋友们经常是「发微信找不到人，抖音上一抓一个准。」
这正是佳茗提高抖音聊天频次的初始原因，「发微信没人回，你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在线。但是抖音上会显示对方在线，或多少分钟以前在线。」这样的细节，让她觉得抖音的聊天功能更加分。
年轻人需求越来越旺盛，抖音的聊天功能的花活也越来越多。
例如语音消息可以随意拖拽进度条；视频聊天可以使用抖音上所有特效，同时还能选择「一起看」抖音视频；甚至可以和多名好友连麦一起在线玩游戏。
起初，佳茗只是跟朋友分享一些搞笑视频，如今直接用抖音发语音消息和打视频电话，「微信有的基础通讯功能，抖音都有。娱乐和社交都不需要再跳转不同APP，我和姐妹们在抖音上随时一个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。」
周围朋友大面积「倒戈」抖音，让佳茗不得不加入。久而久之，她的微信也安静了不少。
99年出生的思雨最近也发现，自己用抖音和朋友聊天的频率越来越高了，「早上起来，我会先看一遍朋友发我的抖音内容，然后一条条点评。」
这几天，思雨和朋友讨论最热烈的是抖音上的「黑马情侣」。
这是一条大学生情侣分享恋爱后一个月生活费1500元的视频，发布后迅速登抖音热榜。情侣两人为了节省开支，将生活费合并使用，共吃一份饭，同住地下室，尝试做各种兼职赚钱。
思雨和伙伴们乐于在抖音上拉群、分享观点。类似热门视频和话题的讨论，是吸引她和朋友们把聊天搬到抖音的原因。另外一个原因就是，使用方便。
要知道，微信和抖音的世界并不相通。如果要在微信分享和讨论抖音视频，需要下载视频保存在相册分享给朋友，或转成分享链接粘贴到微信，再从微信复制，跳转回抖音……
这 一系列的操作路径着实麻烦，思雨干脆把朋友搬到抖音，看视频、聊八卦无缝切换。
一款万能的超级App，是年轻人懒人社交的终极需求。
事实上，抖音也看到了这样的社交趋势，越来越注重聊天功能的开发和完善。抖音CEO张楠曾公开表示，抖音社交功能的变化和迭代是基于用户自然需求，团队内部在看到需求后，用产品力把这种需求变成了给用户的一种能力，用户使用起来有新的体验，新的使用场景，一直都是顺势而为的过程。
或许，当抖音的使用时长超过微信时，就是抖音社交之路的开始。
在抖音之外，小红书也分了微信一杯羹。
98年出生的Gloria是小红书公测时的第一批注册用户，当时她还在高中，「那时小红书上基本都是留学生在海外分享的内容，帖子没有现在这么多。当时小红书有自己的购物商城，我最早的购物记录是六年前的。」
Gloria告诉「蓝洞商业」，身边朋友大多生于97-02年，「有时候你明明知道她在玩手机，但发微信就是不回，其实都在刷小红书。」
在小红书上，Gloria和朋友交流最多的是北京「雍和宫香灰手串」。2020年，她曾在雍和宫购入了一款「保心想事成」的香灰手串，还买了两个送朋友。这两年「雍和宫香灰手串」越来越火，向她这位「专家」咨询的人也越来越多。
通常情况下，Gloria会直接在小红书把该手串的种草笔记私信给朋友，「基本上立马会收到朋友的回复。」Gloria很在意这种确定性的及时反馈，在小红书上聊天也越来越频繁。
年轻人在意「圈子」，在圈子里，他们更愿意分享和表达，小红书恰恰在各类兴趣、小众爱好、生活方式等领域有着更强的包容性，年轻人可以在小红书上「自洽」，扎根也就越来越深。
Gloria告诉我们，「微信聊天记录已经是一周前的了，而小红书的聊天记录每天都在更新。」
2 「你去小红书搜一下」
「有事问度娘」「百度一下，你就知道」的话术早已不被年轻人提起，变成了「你去小红书上搜一下」。
Gloria与小红书的故事，不仅仅是社交，还有搜索。小红书的内容，为她提供了信息与精神支撑。
2022年，Gloria赴澳留学，做饭是必备技能，上网学做饭是Gloria的日常刚需。虽然在海外看YouTube更方便，但Gloria不愿意跳出App再去搜索哪里购买YouTube上的食材，小红书就方便很多。
「YouTube上许多食材跟国内不一样，去超市根本找不到，它更适合有多年海外生活经历的人，或者当地人。小红书对中国留学生来说非常友好。教学视频上出现的食材和调料在中国超市都能买到，没有的也会标注在哪里可以找到。」Gloria与我们分享的同时，正在搜索「香辣肉丝」的做法，准备晚餐。
除了学做饭，Gloria还很喜欢小红书的学习氛围。
出国前，Gloria考了四次雅思。漫长的备考过程中，小红书全程陪伴了她。所有雅思课程线上进行，课下在家自习。
偶然间，Gloria在小红书搜索雅思信息时，发现了一位学习博主。这位博主除了每周更新1-2条的自学短视频，还会在上午7-12点间直播自习。Gloria为了训练自己的专注度，跟着博主一起自习。
一个月的时间，Gloria不仅培养了自律的学习习惯，还拿到了雅思7分。这是小红书带给她真正受益的价值，「我已经在冰冷的App上加注了情感，之后愿意终身使用小红书！」
Gloria的故事不难看出，在信息繁杂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一代，对信息获取有自己的标准和门槛。注重精神价值，「内容为王」和「陪伴式成长」是他们所偏爱的。
在搜索这件事上，年轻人不再满足于傻瓜式问答，更厌倦了商业化后的搜索结果。「价值感」是重要的衡量标准。
除了小红书，B站也是年轻人获取信息的搜索「圣地」。之所以称之为「圣地」，是因为他们搜索后的收获远超预期，「B站真的可以看到老学到老。」97年出生的于彦跟「蓝洞商业」聊起B站，有些亢奋。
作为动漫爱好者，于彦毕业后去了一家游戏公司。最近爆火的AI绘图，是于彦上下班关注最多的内容。由于使用频次高，于彦已经把B站放在了手机界面四个固定App位置之中。
「B站视频制作精良，非常适合获取信息，比以图文为主的微信，和粗制滥造又没什么信息深度的抖音强多了。」对于彦来说，抖音只会消耗碎片时间，真正的收获很少，微信图文又略显枯燥。
当被问及为何不用百度时，于彦说：「我好像只在大一时用过为数不多的几次，后来几乎没再用过。搜索结果里的有效信息太少了。」对于于彦来说，扮演搜索角色的是B站，从来都不是百度。
工作之外，于彦喜欢自由搏击。每周上搏击课前，他总会在B站上搜索如何做搏击训练的视频。发现可以在家看视频练习后，他购置了搏击训练反应球和手机三脚架。下班早的日子，他会跟着视频训练半小时。
一个有趣的现象是，更多年轻人对抖音、快手等短视频平台的评价褒贬不一，「90后觉得快手很土，00后觉得抖音也很土。」
但他们对小红书和B站的看法却出奇的一致：能够提供「百科全书」级信息，不会浪费时间。
3 「我的抖音月付还款金额超过了花呗」
对于选择剁手App这件事，阿里早已不是唯一，而是「各花入各眼」。
虽然，淘宝、京东、抖音、拼多多都有他们的购买记录。但在这其中，从淘宝转移至抖音下单，正在从被动变成主动。
生于99年的易万是一位追求潮酷风格的舞蹈老师，每周五天的舞蹈课，必须更换不同的穿衣搭配，「这是我对时尚的要求，也是对舞蹈的尊重。」
支撑易万频繁更换穿搭的是，如果三天不回家，门口就可以堆起至少四五个快递。过去，淘宝是易万消费的主战场，服装价格低、款式也多。
故事的转折，发生在抖音直播间里。某天，易万下班回家躺在床上刷抖音，看到一条街头风的短视频，瞬间被视频里的穿搭吸引。他发现该账号正在直播，于是冲进直播间，在主播的试装搭配种草下，半个小时下了四单。
类似的经历不断重复上演，直到上个月易万发现，「抖音月付」的还款金额已经超过了「花呗」。
「我现在有固定预约观看直播的抖音博主，有时白天在看抖音订单物流信息时，还会不自觉刷到下方的商品推荐，偶尔也会下单。我还会主动在抖音商城搜索潮T、鞋等。」易万告诉「蓝洞商业」，现在抖音的待收货订单是7个，淘宝后台是0。
通过短视频和直播挖掘年轻人潜在的兴趣消费，比年轻人搜索式消费更容易带来交易转化。视频和直播可以更直观地展现产品的使用效果和场景，带来更生动的购物体验，年轻人愿意为「喜欢」买单。
这背后代表了抖音区别于淘宝，用兴趣撬动年轻人购物的商业路径，淘宝的计划性消费正在被抖音种草性的兴趣电商分食。
「上淘宝购物感觉是专门为了把钱花出去，在抖音、小红书就没有剁手的负罪感。」思雨复盘了一下自己不再去淘宝购物的原因，是想让钱花得更能取悦自己。这种取悦不仅仅停留在收货拆箱的那一刻，而要从一开始的种草拔草算起。
在研究了小红书、抖音和淘宝等平台的模式、用户喜好后，思雨觉得小红书和抖音在单纯地购物之余，多了一层「氛围感」，在这种氛围感的加持下，用户们往往会更快乐地下单。
她告诉「蓝洞商业」，「虽然日常比较抗拒点开淘宝，但小红书上刷到喜欢的衣服，卖家又不在小红书上卖，还是只能去淘宝。」
「淘宝也注意到了要对年轻人增加吸引力，开始往年轻化转变。比如他们会做「丑东西大赛」，B站上也可以看。近期还做了哥哥张国荣的音乐秀，很多明星出场，但必须在淘宝里听。」思雨注意到。
在确定的计划性消费里，年轻人的使用习惯还没跑出京东、拼多多这类常规的购物App。但已知的结果是，淘宝的市场份额正在被来自四面八方的App侵蚀，其中势头最猛的就是抖音和小红书这类从兴趣点下手的劲敌。
如果说BAT是互联网时代的产物，TMD也曾是移动互联网的代言人。
但在下一个十年，或许已经无法再用几个字母来准确定义，因为年轻一代本就是不被定义、不被束缚的。把他们留下来，会是一个永恒的话题。
应受访者要求，思雨、佳茗、Gloria、于彦、Tino均为化名。
